打假网3月21日18时20分,沈阳职业打假人孟凡野乘坐高铁再次来到天津,此时内心百感交集。天津见证了自己知假买假打假的辉煌,也见证了自己蒙受不白之冤被羁押550天的落魂。
孟凡野表示,这是自己洗清不白之躯第一次返回天津,主要来就是想找法院相关法官,协商处理一下自己因羁押而耽误民事诉讼如何继续下去。
沈阳职业打假人一天打两场官司
1978年2月24日出生的孟凡野,沈阳市于洪人。虽然只有高中文化,但并不影响他在职业打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且足迹遍及了辽宁、河北、天津等地。
通过中国裁判文书网查询,可以看到与沈阳孟凡野相关的案件多达115起,其中民事案有112起,执行案有2起,都是和知假买假打假维权有关,所涉及的场所均为各大商超。其中,涉及辽宁沈阳的案件有14起,河北2起,天津多达109起,由此可见,孟凡野职业打假的主战场在天津。孟凡野说,这只是一小部分,很多都在诉讼之前就和解了,更多的是当场就解决了。
孟凡野已经记不清自己职业打假开始的准确时期,但他却对于第一起因打假提起的诉讼案件记忆犹新。2014年6月27日,孟凡野在沈阳市铁西区北二路一大型商超花139元购买了10个90只装垃圾袋。孟凡野以商品上标注的保质期分别为三年和四年自相矛盾为由,要求商超退货返还货款并赔偿。2014年8月5日,沈阳市铁西区人民法院审理认为商超销售的垃圾袋保质期矛盾,属违法行为,双方之间的买卖合同无效。合同无效后,因该合同取得的财产,依法应当予以返还,孟凡野将垃圾袋返回商超,商超退还货款139元。对于赔偿的主张,因孟凡野不能提供证据证明其所受损失的事实存在及相关费用凭据,法院不予支持。
就在同一天,孟凡野又将北京欧尚超市星摩尔店起诉到了铁西区人民法院要求退货赔偿。10月8日,法院开庭时,作为原告的孟凡野竟无正当理由拒不出庭,最终被法院裁定按自动撤诉处理。孟凡野说,并不是自己不出庭,而是双方在庭外达成了和解,超市赔偿自己钱款。
拿着“尚方宝剑”去职业打假2014年3月15日起,最高人民法院相关司法解释开始施行,知假买假受保护得到法律明确确认。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食品药品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3条规定,因食品、药品质量问题发生纠纷,购买者向生产者、销售者主张权利,生产者、销售者以购买者明知食品、药品存在质量问题而仍然购买为由进行抗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这条司法解释用职业打假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知假买假,受法律保护!让长期游走于维权与违法边缘的职业打假人找到了法律的“尚方宝剑”,打假维权热情再次被点燃。沈阳涌现出刘阳、李力、张保军、曲庆文、张洪全、宋合义、闫友、马全等20多名职业打假人。
经历过2014年小试牛刀,让从事鞋业批发的孟凡野仿佛找到了新的奋斗方向。除了打假净化市场这个高大尚的敞亮理由外,更多的是看到了小投入即可获得大赔偿的有利可图。职业打假的路并不好走,这是孟凡野最初的印象。因为刚从事职业打假时间不长,更主要的是对相关食品专业知识不熟悉,导致自己多次打假诉讼没有获得法院支持。
2015年,孟凡野在沈阳一家商超里一次性购买了46瓶花生油、24瓶枸杞酒、11瓶罐头,在协商未果后起诉到法院,后被法院依法驳回。
维权的失败,并没有影响到孟凡野的职业打假之路。孟凡路透露,因为自己朋友有工商的,也有律师,自己也曾多次向他们咨询如何避免违法,所以自己更多专注于相关法律的研究。孟凡野也将职业打假范围进行了调整,将重点由过去的中文标识放到了食品质量安全方面。术业有专攻,精通于法律,让孟凡野有了更广泛的战场。2015年,法院审理了8起孟凡野与商超买卖合同纠纷。孟凡野职业打假涉及的地域已经从辽宁沈阳走出,开始向河北扩展。
职业打假由个人向团队发展
孟凡野职业打假的名号在沈阳叫响后,引起了社会极大关注。
2016年1月22日,《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起草人之一、原人大法工委副巡视员、中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学研究会会长何山来到辽宁召开“辽宁315消费维权志愿者座谈会”,孟凡野等沈阳职业打假人被列入了邀请对象。孟凡野在座谈会上做了相关经验介绍。
2016年,法院审理了7起孟凡野与商超买卖合同纠纷案,6起案发生在沈阳,惟一的外地案在河北保定。2016年3月,因孟凡野无正当理由拒不出庭,保定莲池区人民法院依法裁定按自动撤诉处理。孟凡野说,这次案件庭外调解了,自己获得了赔偿。
2016年职业打假诉讼案少,还和孟凡野的一起刑事案有关。2016年9月,孟凡野因犯开设赌场罪被新民市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并处罚三万元。那时间,他正处于取保候审阶段,无法离开沈阳去外地,因为离沈阳要向司法机关报备审批。如果不是因为开设赌场犯罪,孟凡野的职业打假诉讼案件可能会更多。
经过前三年的磨练,孟凡野熟悉了诉讼程序,对相关法律了解和运用也更加娴熟,彻底走上了知假买假诉讼之路。
因为长期在沈阳维权,孟凡野已被各大商超所熟悉,直到导致其职业打假很难。孟凡野不得不找些帮手前来帮忙,就这样1995年出生的李晶、1997年出生的刘娇和1981年出生的曹明相继加入到了孟凡野的职业打假团队。
职业打假成也天津败也天津2017年,孟凡野带着队伍转战到了天津,并在天津扎根。对于远走天津,孟凡野解释原因有三,第一、长期在沈阳打假离家太近了,自己不好意思;第二、沈阳司法打假环境有所变化 ,诉讼维权难度增加了;第三、正好自己也有些生意想到天津发展。
刚到天津第一年,孟凡野职业打假诉讼案件就达到了高峰。2017年多达79起,约占全部打假诉讼案件总数的69%。当然,这还不算那些私下已经达成和解的案件。2018年,孟凡野在天津的打假诉讼案虽然只有29起,但孟凡野说现场协商解决的多了,几乎都能按照相关法律规定赔偿。
对于从事职业打假以来获利多少,孟凡野说,这是个秘密,不好说,也不方便说,但够丰衣足食的,和自己从事鞋业批发时收入差不多。在孟凡野从事鞋业批发时,一年流水远超百八十万元。
孟凡野等人职业打假频繁出手,引起了天津当地商超的警惕。有商超以孟凡野等人涉嫌黑恶势力从事敲诈勒索向公安机关进行举报。2019年5月31日,孟凡野、李晶、刘娇、曹明因涉嫌犯敲诈勒索罪于被刑事拘留,同年7月5日被逮捕。
天津市西青区人民法院审理认定,2017年10月至2019年3月8日期间,孟凡野伙同他人以购买到过期食品向市场监督管理局举报或向法院起诉等手段威胁,先后十二次分别向天津市人人乐商业有限公司西青大寺购物广场(以下简称“人人乐超市大寺店”)、永旺商业有限公司天津大寺镇分公司(以下简称“永旺超市大寺店”)、永旺商业有限公司天津中北镇分公司(以下简称“永旺超市中北店”)、家乐福超市海光寺店等超市敲诈勒索共计25500元。
2018年11月19日,孟凡野、李晶伙同他人,由李晶等人在超市内寻找过期食品,孟凡野再以向市场监督管理局举报上述超市出售过期食品或向法院起诉等手段威胁,向永旺超市大寺店敲诈勒索3000元。
2019年4月16日至21日期间,孟凡野、曹明、李晶、刘娇等人经预谋后,由曹明负责驾车前往,李晶等人在超市内寻找过期食品,并由刘娇等人结账购买后,孟凡野、曹明再以购买到过期食品向市场监督管理局举报或向法院起诉等手段威胁,先后三次分别向天津永辉超市有限公司双街分公司(以下简称“永辉超市双街店”)、天津永辉超市有限公司北辰分公司(以下简称“永辉超市北辰集贤店”)、永旺超市中北店敲诈勒索共计4700元。
2019年11月15日,天津市西青区人民法院认为,孟凡野、李晶、刘娇、曹明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多次勒索他人财物,且数额较大,其行为均已构成敲诈勒索罪。在共同犯罪中,孟凡野起主要作用,系主犯;李晶、刘娇、曹明起次要作用,均系从犯,依法应当从轻处罚。最终,法院判决孟凡野执行有期徒刑四年,并处罚金5万元。李晶有期徒刑七个月,并处罚金10000元。刘娇有期徒刑六个月,并处罚金10000元。曹明有期徒刑六个月,并处罚金10000元。同时,责令四人退赔各个商超的损失。
判决后,孟凡野不服,提出上诉。孟凡野说:“我冤啊,我所有的职业打假行为全部都是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进行的,根本就不构成犯罪。”
孟凡野被被拘判刑,给在沈阳家中八十多岁的父母和正在上高三的儿子带来了极大影响。孟凡野说,儿子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因为受这事儿多多少少有所影响,但考一本是绝对没有问题。
孟凡野的弟弟辗转找到了律师杜鹏,委托其作为辩护律师,全程参与了此后的案件审理工作。
2021年3月21日,北京中凯(上海)律师事务所律师杜鹏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从2002年起,杜鹏和他的律师团队开始代理假冒伪劣、虚假宣传的打假索赔民事、行政、刑事案件,至今已为全国1342位消费者及129家生产销售企业提供涉及知识产权的打假专业民事及行政法律服务,并已向全国421名涉案打假人被警方传唤后,提供法律帮助,使其中371名平安回家!另外,自己和律师团队还办理了全国首例职业打假人涉嫌刑事犯罪侦查阶段即获得国家赔偿案件。2014年,上海职业打假人知假买假索赔遭刑拘,最后被无罪释放获万元“补助”。
杜鹏说,孟凡野家属也正是看中了这些才委托他代表参加辩护的。接到委托时,孟凡野等人已经被羁押一年有余。在看守所,杜鹏会见了孟凡野,详细了解了案情的详细经过。经研判,杜鹏认为孟凡野行为不构成犯罪,并以此为其进行辩护。
与此同时,天津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发表出庭意见,称原审判决认定的孟凡野伙同他人或原审被告人李晶、刘娇、曹明在本市部分超市共同多次实施购买过期食品,向超市索赔,不赔偿便“威胁”向市场监管部门举报或向法院起诉,实现对超市钱款的占有,合计获取超市赔偿款3万余元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但孟凡野实施的索赔方式系法律所规定且索赔要求及内容均在法律框架之内,由此认定孟凡野对他人财物占有手段的“胁迫性”乃至主观“恶性”不足,从而导致其行为的刑事违法性缺失,依法不应认定其构成敲诈勒索罪,一审定性错误,建议二审法院依法改判。
在沈阳收到无罪判决百感交集
2020年11月30日,孟凡野被取保候审。孟凡野称,自己被羁押了550天后,回到了沈阳。其实那时候就多少能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判无罪,但没有拿到判决书,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来。
2020年12月30日下午,正在沈阳家中的孟凡野接到了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邮寄过来的判决书,百感交集,第一时间在自己的微信朋友群上写道:“话不多说,看图自己体会,终于等到你!!!”。
判决书显示,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审理认为,敲诈勒索罪是指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使用恐吓、威胁或要挟的方法,向他人索要财物的行为。该罪主观要件是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犯罪故意,客观方面表现为行为人对他人实行恐吓、威胁或要挟的行为,使他人产生恐惧心理或心理受到强制而处分财物。
在本案中,孟凡野及李晶、刘娇、曹明经分工后在超市寻找过期食品,分单购买后以每单1000元向超市索要赔偿,在索赔过程中声称不赔偿将向市场监管部门举报或向法院起诉,以此获取赔偿款。本院认为,孟凡野等人的上述行为不符合敲诈勒索罪的犯罪构成,不应认定为敲诈勒索罪。
法院认为,孟凡野及李晶、刘娇、曹明以牟利为目的,知假买假后向超市索要赔偿,其行为不符合敲诈勒索罪的犯罪构成,虽有不当,但不能认定为犯罪。原审判决认定孟凡野及李晶、刘娇、曹明知假买假后从超市获取赔偿的事实清楚,审判程序合法,但适用法律错误,本院依法予以纠正。最终,法院撤销原一审刑事判决,宣布孟凡野及李晶、刘娇、曹明无罪。判决孟凡野等人无罪。
虽然拿到了无罪判决,但孟凡野对于今后是否还会继续从事职业打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虑。“我可能还会继续职业打假,但一定会时刻注意,一定在法律框架下进行,绝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孟凡野说。至于是否会因错案被羁押而提起司法赔偿,孟凡野表示,稍后会和律师进行研究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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